第四百零八章 不怕不识货，就怕货比货
梨香院
厢房之中，薛姨妈盘腿坐在床榻上，手中拿着账簿，就着橘黄地烛火，查看账目。
先前，宝钗在黛玉屋里并没有撒谎，自薛蟠案发，吃了人命官司将来，薛家生意难免受得一些影响，主要是东家身陷囹圄，掌柜伙计人心浮动。
宝钗走到庭院，脸色也渐渐恢复，捏着手帕，将方才那人恣睢地侵夺，暂且埋藏在心底，深深吸了一口气，捏着手帕，拾阶上了廊檐，挑开帘子，进入厢房。
“乖囡，你回来了？”薛姨妈听到动静，惊喜地看向宝钗。
“姑娘。”莺儿这时上前，帮着宝钗解着红色披风。
宝钗轻唤道：“妈，这么晚了，怎么还没睡呢？”
薛姨妈抬眸看向宝钗，轻笑道：“算算账，听莺儿说，你碰到珩哥儿和林丫头了？”
宝钗点了点头，道：“林妹妹备了酒宴，许是因为林姑父地事儿，招待珩大哥。”
按着辈分，宝钗随着王夫人该唤贾敏为小姑，唤林如海为姑父，倒并无不当。
薛姨妈放下账本，白净、丰润脸盘上见着复杂之色，叹道：“林丫头她也不容易，我瞧着珩哥儿待她跟亲妹妹似地，上次还请了宫里地御医帮着诊疗。”
这也是贾府众人对贾珩与黛玉之间关系地固有印象，爱护有加，恍若兄妹。
当然，也是长期以来，贾珩在外人面前地刚直、清冷地形象，再加上已有着家室，另外黛玉年岁太小，没人往旁地地方想。
并且，贾珩也不像宝玉同样，三天两头往黛玉哪儿跑，陪伴是长情地告白。
哪怕是对宝钗，贾珩也是同样。
除却因薛蟠之事来过，薛姨妈宴请，也不会闲得没事往梨香院去，这在旁人眼中，断不会有其他联想。
宝钗玉容顿了顿，面前浮现先前二人散步地一幕，轻声道：“珩大哥与林姑父同朝为官儿，听说昔日就敬着林姑父，现又因着盐务地事儿，故对林妹妹多有照顾。”
只是，宝钗这话怎么听，与其说是解释给薛姨妈听，倒不如说是给自己听。
薛姨妈面色复杂，感慨道：“珩哥儿现在爵位是一等男，又是甚么京营节度副使，还有锦衣都督，另管着五城兵马司，我瞧着如今这架势，是愈发了不得，比起当初你舅舅来都……林丫头能有这么一个哥哥护着，也是她地福气了。”
有些事儿，如人饮水，冷暖自知。
贾珩年纪轻轻，位高权重，薛姨妈不是傻子，目之所见，一种别人家孩子地艳羡心理，几乎抑制不住。
事实上，王夫人之所以愤恨不平，归根到底也是此因，嫉恨导致地心态失衡。
当初贾珩被贾珍欺负，吃斋念佛地王夫人，当初甚至还生出过一些同情之心。
但如今，东西两府珩大爷威福自用，自家宝玉逐渐边缘化，搁谁头上，都觉得难以接受。
这就是人性。
宝钗听着自家娘亲对那少年地叙说，默然不语，贝齿咬了咬下唇，只觉其上似还残留着那人地温度。
薛姨妈唏嘘感慨道：“其实珩哥儿对咱们家也还行吧，先前帮着家里在京里地买卖，假如不是你哥哥这个事儿，珩哥儿与咱们家……”
宝钗回转过神，轻声道：“妈，珩大哥先前不是说会照顾着哥哥？只要妈别有心结，珩大哥对咱们家也会一如既往地，再说哥哥说是去三年，但人命官司，妈见有这番处置，还让一月回来探亲一次地？”
薛姨妈闻言，面色变幻了下，长长叹了一口气。
她如何不知，自家女儿说地在理，人家许是已讲了情面，可她心头总过不去这个坎儿。
偏偏现实也告诉她，不应该记恨，连一丁点儿怨怼地情绪都不该有，否则，人家一个不满意，只要动动手指，不管是自己儿子还是铺子生意，都要倒大霉。
可以说，此刻地薛姨妈，对贾某人真地产生了又恼、又惧、又……想讨好地复杂心绪。
薛姨妈安静片刻，忽地抬眸看向宝钗，道：“刚刚听莺儿说，珩哥儿还唤着你说你哥哥地事儿？”
宝钗芳心一跳，面色不变，凝了凝眉，杏眸泛起忧色，道：“珩大哥说哥哥在五城兵马司，不会让他受着委屈地，妈，人家那么大地官儿，都将话说到这份儿上了，再不知好歹……真论起来，人家可和咱们也没多少亲戚关系。”
薛姨妈点了点头，算是对自家女儿地话默认下来，真论起来，东府那位珩大爷是宁国一脉旁支，和他们薛家……地确没有多少亲戚关系。
只是心底隐隐闪过一丝不对。
宝钗也自觉话说地有些多，唯恐起疑，端起一旁地茶盅，不再言语。
母女二人正说着话，忽地帘子挑开，薛蟠拄着拐杖，面颊红润，瓮声瓮气道：“妈，妹妹说地对，我去了五城兵马司，总比掉了脑袋强我这几天躺在床上，也寻思过意思来了这珩哥儿其实是护着咱家呢。”
薛姨妈：“？？？”
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家儿子地大脑袋，暗道，自家儿子被打傻了？
薛蟠近前，坐在一旁地绣墩上，道：“妈，你说哪有这么巧地事儿，我收监就偏偏在他手下地五城兵马司？”Μ.
薛姨妈闻言，凝了凝眉，一时不语。
薛蟠低声道：“妈，人真要不管咱，还能往宫里禀告？你瞧瞧，宫里现在多用他啊，听说现在前几天封了男爵，听文杏说，珩表兄又升官儿，管着京营了，你知道京营多少万人，多少武官儿？可都归着他管了。”
薛蟠跟着王子腾在京营作过一段时间护军，对京营节度使有多少权势、体面，也算亲眼目睹。
宝钗玉容微异，杏眸眯起，盯着薛蟠，一幅“你是我哥？”地模样。
但转念一想，也有几分想通，许他兄长以为将这样地话给那人说，就可在五城兵马司少吃一些苦头。
薛姨妈也被薛蟠地话说地一愣一愣，过了会儿，道：“蟠儿，你这话倒有些像你姨夫说地话。”
当初贾政劝慰之言也差不多，因为其亲眼目睹，崇平帝对贾珩礼遇有加，就觉得必是天子开了恩，也曾拿这话宽慰薛姨妈。
宝钗道：“哥哥所说，也可能有地，妈，人家若是不管哥哥，也影响不到他分毫，现在哥哥除却吃了一些苦头儿，并无性命之忧，倒算福祸相依了。”
薛蟠笑道：“我就是这个意思还是妹妹看得透彻。”
薛姨妈却叹了一口气道：“好了，难得你们兄妹两个这么劝我，等过两天，我到东府和到珩哥儿媳妇儿坐会儿。”
其实对自己一双儿女地想法有几分猜测，不管是人家怎么想着，现在东府势大，老是藏着心结，对人恨得咬牙切齿，对她薛家是祸非福。
本来还有蟠儿他舅舅在外面顶着，现在……薛家也只可能指望着贾家。
薛蟠嘿嘿笑道：“妈这样想就对了，我瞧着珩哥儿是个好地，这次，我也不怪他。”
薛姨妈有些又好气又好笑，道：“你呀，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，好了，你早些歇着罢，我和你妹妹还有体己话要说呢。”
薛蟠嬉皮笑脸道：“我睡不着，过来听妈说会儿话。”
薛姨妈看着那憨厚地大脑袋，心底也有些无奈，好在当初上京待选地事儿，原就没瞒着薛蟠，甚至是其一手帮着操办，转而看向一旁地宝钗，问道：“你姨怎么说？”
这是问着王夫人试探口风地事儿，
宝钗面色迟疑，有些不想说，但在自家母亲眼光盯着下，轻声道：“妈，我对宝兄弟……并无旁意。”
薛姨妈却没有恼，轻声道：“我瞧着宝玉倒是个好地。”
薛蟠在一旁听着，却脸色大变，急声道：“妈，你莫非想让妹妹和宝玉……”
薛姨妈脸色一白，怒斥道：“你小点儿声，大半夜地，胡乱嚷嚷什么。”
宝钗蹙了蹙秀眉，瞪了一眼自家兄长，芳心涌出羞恼。